祭祖父文
- 周天
- Jul 14, 20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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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显考周公大章老大人,字允文,号裴然,生于一九三〇年十月四日农历八月十三日亥时,殁于二〇一七年七月十二日农历六月十九日未时。度八十七载风雨,历时代巨变沧桑,育子嗣后辈满堂,留文人风骨清芳。
回顾老人的一生,可以用三个“杆”概括。壮志青年,与麦秆为友,看牛砍柴割草;艰苦中年,以笔杆为戈,划破后生曙光;幸福晚年,同球杆作伴,极尽天伦之享。他是田野中的守望者,纵使饥寒交迫,也未曾停止憧憬,未曾对生活失去希望;他是讲台前的耕耘者,纵使病痛缠身,也时刻坚强守岗,时刻体现事业无限景仰;他是球场上的拼搏者,纵使汗流浃背,也恣意施展身手,恣意展示自己充沛体量。
探寻老人的步履,他已在五湖四海留下足迹。身与心,总有一个在路上:从教三十六载,读万卷书;退休二十六年,行万里路。走四川,游八桂,华东五省风光尽收眼底。逛京城,钓鱼台,中南海,忠诚爱国的老人第一次离领袖如此近;东南亚,新加坡,大马来,扎根故土的老人第一次踏出国门,览异域风情。
纵观老人的事业,用“桃李满园”形容毫不夸张。任校长,任教导,数次评先进;教语文,教政治,常常列第一。父亲讲述老人的趣事,说他告诉学生,“大象”的“象”读“xiang”,“像什么”的“像”读“qiang”;翻阅老人的笔记本,扉页上写着学生的名字与歌颂教师的一首诗。文革受他人陷害,被扣“右派”帽,却从未熄灭对毕生事业的高涨热情,被批斗降职,更突出老人的文化人地位;两度与大学无缘,却从未放弃对高等教育的执着追求,考取西师函大,终究获得一张高文凭。
追溯老人的过去,“慈爱”二字始终如一。父亲回忆,老人曾围着乒乓球台追打着子女,实乃严管厚爱之家教;我记起,每次回家探望,老人提前几天便买好油盐柴米,备好瓜果零食,理好床铺被褥。家中吵吵闹闹,却洋溢着拳拳温情;门里意见不合,对外却团结一心。一点一滴,一言一行,虽不露于言表,而子女都能切实感受到老人心中的热诚,浓浓的爱意。老人带我乘公交车,从起点坐到终点,又坐回起点;带我去灯会,牵着纸糊的兔子,笑容满面地带我回家。怕我们热,家里添置了空调、冷风机;怕我们饿,他一再催促我们多吃东西。老人曾用毛笔击打我手心,告诫我写字如做人,不可随意;曾带着我外出散步,向别人炫耀这个孙子会识多少大字。车上他从不停嘴,总是念叨着子女的名字;对别人他口若悬河,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家里的故事,揭着一个又一个家底。
老人对子女要求严格,对子女充满信心,坚定地认为子女就是第一名。初一时向他汇报月考成绩,他惊讶,还有人比我厉害。老人对我的要求与期许,从来都是年级第一,达到要求,他便激动不已。他要求子女尊老、爱幼,要求子女守孝悌、讲情义。珍爱呵护祖母,迎难挺身而出,待人知礼恭谨,学习伴随毕生,时刻知行合一,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,老人以一个榜样的角色,引导我们为之努力。
老人有说不尽的话,表哥称他是“多嘴的外公”,表弟说他像是复读机。反观之,正是因为老人经历过沧桑世事,他才甘心无私地与我们分享他的见解、他的经历。他几乎了解所有的地名,和这些地名的来历;他心中似乎装着通讯录,说起谁他都记得清。
老人给家中带来无数欢笑,他有着纵使别人笑岔气而自己丝毫不为所动的从容与镇定。他在飞机上告诉邻座,海航海航,上海航空,海南是个小地方;他在副驾驶座上唤着车前妇女,背背篼的女同胞。他在单元门前奋笔疾书,痛斥别人随地大小便没有素质;他在五舅婚礼上,告诉五妈他曾有过几段恋情。他是音乐家,改改歌词就说自己写了一首歌曲;他是大玩家,斗地主用干瞪眼打法,打出负几千分的惊人战绩,仍然乐此不疲。
老人数次和我提起“冲力”与“持续力”。他讲道,冲力便是还未意识到带来的冲击,力便已经过去;持续力便是细水长流般,持续不息。我思忖,老人给家里带来的“冲力”,便是他的辞世于我们的震惊;他给家里带来的“持续力”,便是他以品格感化家人、以行动引导家人、让家人走到哪都不忘本、让家人堂堂正正学做人的可贵精神。他是家里不可否认的权威,是四世同堂的根基。他使家人修齐治平,让家里气正风清。
向上之气润人于斯。我们缅怀祖父,更应祝贺老人走过圆满的、不留遗憾的一生,沐浴这位两朝元老给我们带来的学习的力量、品格的力量和家庭的力量。其人虽已没,千载有余情。我们更应艰苦奋斗,以告慰老人的英灵。再呼喊一声祖父,愿老人安息!
呜呼!尚飨!
(周天撰于二〇一七年七月十四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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